尼古拉米古诺夫：俄罗斯20年改革的结果分析

摘 要：1990年3月14 日设立苏联总统及宣布多党制的法律获得通过， 应被视为苏联政治实际死亡的日期。 目前的俄罗斯正处在社会的、经济的和政治的过渡过程中。在普京 12 年的统治中，俄罗斯已经走过了建设民族国体道路的一部分路程。 然而，民众对国家概念严重地欠缺；这种缺乏，是俄罗斯放弃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以后形成的。

关键词：俄罗斯；改革；结果

作者简介： 尼古拉•米古诺夫 （Nikolay Migunov）， 波罗的海圣彼得堡海运大学教授， 中央编译局访问学者。

作为过渡型社会的俄罗斯

客观的社会学者们一致认同，目前的俄罗斯正处在社会的、经济的和政治的过渡过程中。

现在的俄罗斯是过渡型社会，显然，她会在很长时间内保持这种状态。这使我们回想起，英国在 13 世纪就开始了民主之路；16 世纪，欧洲的资本主义市场开始萌芽。我们希望，俄罗斯将加快这个进程。但仅凭20 余年的改革， 就希望取得成熟民主的成果与运作理想的市场经济，是天真的。

激进的甚至有对立情绪的社会学者与政治家对当代俄罗斯社会政治和经济生活的状态持悲观的评价。他们把俄罗斯称为停滞的、帝国复兴野心的、官僚独裁的、反民主制度的社会等。不能忽视这样的矛盾：他们讨论俄罗斯严酷的独裁主义，控告对民主自由的钳制，而同时又在私立频道、自由期刊甚至国家电视台的节目上自由地谈论这些问题，俄罗斯宪法禁止进行书报检查。显然，他们对民主有特殊的标准。因为他们对 48 个政党的自由、示威和游行的自由都不满意。即使在俄罗斯城市里并不少见的同性恋大游行，对他们来说，也不是自由的证据。现在在俄罗斯，如果你不知道一本杂志或报纸的政治立场，就不能指望它们是客观的和公正的。 即使是统计数据，不同期刊也是不同的，更别说对这些数据的解释。

为了知晓真相，需要有一定的历史的距离。 但是这些是历史学家才有兴趣追溯的。而对现实政治有兴趣甚至想影响它的人，不得不依靠专家，而这并不能保证客观的视角，或者依靠永远具有主观色彩的个人直觉。 我不是政治家，而是哲学家。 作为一个公民，我的立场是中派主义的立场，所以我希望，我在同样的程度上能够看见目前俄罗斯既有优点，又有缺点。 当然，像所有关心国家命运的人一样，我更关心俄罗斯发展中有问题的领域，但也不能忽视俄罗斯巨大的积极变化。

俄罗斯变化戏剧性的起点是苏联解体。似乎只有20 年后的现在，我们才把苏联解体视为戏剧，甚至悲剧。 当时乐观的情绪早已过去，这些乐观的情绪与对光明未来的希望有关，即商店里货源充足、边界开放、政治自由。 之后，在 80 年代末 90 年代初，许多人认为，只有摆脱对联邦共和国过重义务的负载，生活才能更容易和更令人满意。 在苏联，仅俄罗斯联邦没有自己的（即“俄罗斯”的）政府。 许多人认为，这损害了作为国家主要构成民族的俄罗斯人的权利。 此外，许多人真诚地认为，在苏联，除了波罗的海共和国，大多数共和国实际上是由俄罗斯负担其人民的生活费用。在勃列日涅夫时代，经济停滞不前，当局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管理制度，苏联共产党发展停滞。 随着意识形态的贬值，社会主义思想的贬值以及其他同样重要日积月累的问题―――所有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影响了苏联的前途。

社会主义东欧进程对苏联的命运走向起到了雷管的作用。例如，波兰的“团结”运动开始，在改革极盛的时候， 戈尔巴乔夫同意拆除柏林墙和德国统一，随后社会主义阵营解体，相应的，华沙条约组织和经济互助委员会解体。

奇怪的是，戈尔巴乔夫宣布改革和公开性加速解体的过程。必须承认，在这个过程中，中央和地方的政治精英本身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在中央控制下感觉到挤压，地方官员的个人野心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因此，当叶利钦宣布“只要你想要主权，就采取一切手段”时，苏联解体的过程就开始了，这是无意的，但是不可逆转的。

苏联的政治制度特别尖锐地面对共产党作用的问题。 最初，这种问题急剧地、大规模地出现在 1989年春天的第一次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竞选期间。1989 年 5 月，从大会的第一天起，围绕共产党的政治和其他特权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论战。 1990 年 2 月 4日， 为了取消从法律上规定苏联共产党领导角色的“宪法”第 6 条，莫斯科举行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有组织的抗议示威。这次示威约 30 万人参加。取消“宪法”第 6 条的口号几乎把苏联所有的社会力量统一起来。安德烈•萨哈罗夫院士―――苏联第一颗原子弹的创始人之一，也成为这种运动的精神鼓舞者。第二天，苏联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举行， 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提出设立苏联总统的职位，同时，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的“宪法”第 6 条被取消。 1990 年 3 月 14 日，当设立苏联总统及宣布多党制的法律通过时， 苏维埃国体已经形式上结束了。 因此， 从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第一天1989 年 5 月 25 日起，到可以被认为“第四俄国革命”的 1990 年 3 月 14 日，在这期间，苏维埃国体破坏和苏联解体开始了。 1990 年 3 月 14 日应该被视为苏联政治实际死亡的日期。 1991 年，在别洛韦日森林中举行相关文件的签署只是在法律意义上结束苏联的存在。

经济•政治•社会

20 世纪 90 年代俄罗斯改革的特点是，经济领域的改革比其他领域的改革超前。 主要原因是，俄罗斯首位总统鲍里斯•叶利钦团队里最活跃的与有准备的部分是管理者与经济学家， 他们都信奉经济决定论。根据经济决定论，物质的关系是社会的基础，而政治与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 从这种立场来看，社会经济制度的变革会引起整个社会上层建筑的改变。这些按照历史唯物主义培养的改革者衷心相信，首先必须将计划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这本身会形成建设民主政治制度的条件。

在 20 世纪 90 年代初的革命事件过程中，这种效果迅速显现。 1992 年 12 月，总统出于政治原因进行干部人事变动。 随之而来的是，在进行必要的经济改革过程中开始出现不同意见和做法， 改革速度变缓。所有这一切都极大地影响了 1992 年从国有财产私有化开始的第二次经济改革。私有化的实际结果不是真正过渡到稳步增长的市场经济，不是建立保护私有财产的制度， 以及从而创建民主政治体制的经济根基，而是强化基于政府与商业密切联系的当权者的地位，形成治理俄罗斯的制度基础，即独裁的官员任命制及寡头政权。

在俄罗斯的政治舞台上，起源于苏联特权阶层的俄罗斯新官员任命制，即国家官僚与“指定业主”紧密交织一起， 成为寡头式的重大政治演员。 不同的金融-工业集团的官员任命制-寡头集团之间的激烈竞争取代了真正的政治竞争，并成为确定政治和经济进程的主导因素。各个领域改革的实施主要是为了加强政权的治理制度以及俄罗斯官员任命制的权力。

经济决定论表现出其自身没有适应能力的缺陷，也不能指出保证新俄罗斯有可能摆脱危机的出路。目前，这个事实清楚地表明俄罗斯事态与社会道德与文化的状况。 90 年代初，经过短暂的希望民主的实践，俄罗斯已在很大程度上回到苏联帝国解体之前的情况。在现代发展条件下的文明，对经济和政治、市场和民主、私有财产和个人自由……哪个是首要的辩论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古老说法没有太大的不同。世界的实践表明， 如果国家与社会生活在思想道德、政治、社会、媒体等领域中没有同时的、平行的转型，后工业社会的成功就不能实现。

1993 年，在第一次召开国家杜马的选举后，考虑到在新的俄罗斯议会里各派政治力量的分布情况对它们来说不完全有利， 鲍里斯•叶利钦和他的团队决定采取“超党派”的态度。总统权力的“超党派”的态度实际上标志着总统权力拒绝仅仅依靠民主的和自由的政治流派，这主要是由于俄罗斯官员任命制与民主运动开始脱离接触。

在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俄罗斯多政党制度的形成过程中，叶利钦团队将自己定位为俄罗斯政治直接的和独立的参与者，这种立场起到了减速和变形的重要的作用。为了在其实现政治目标的过程中确保自给自足的状态，这种参与者因为没有真正的政治和社会力量的支持，不可避免地开始利用国家权力资源。

然而，在叶利钦的继任者普京（2000 年）的领导下，渐进式的改革运动实现了。 虽然普京反对者对其持批判的态度， 但是普京统治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著名的反对派机构卡内基中心的报告中说：“俄罗斯历史上的居民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这么丰富。 ” 2011年，权威的《Foreign Affairs》杂志评价普京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

目前，在市场改革之前几乎不存在的新行业在飞速发展，国有和私有企业平等竞争，这主要是在移动通信和互联网、批发和零售贸易、物流、餐饮和娱乐领域及住宅、办公建筑、银行和金融行业。

然而，俄罗斯在继续发展资源型经济。 2010 年，石油和 天然气的出口 份额是 61.4％，2011 年达到62.3％。 2010 年，在工业生产总量中创新产品的份额不超过 5.5％。 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立场与许多俄罗斯的自由主义者不同，这方面的发展还有比较长远的前途，至少在未来四到五年，经济问题将不会削弱政权的稳定性。

与许多其他国家相比，现在的俄罗斯没有受到威胁。 无财政赤字，有大量的外汇储备，国际收支顺差，非常低的公共债务水平。俄罗斯的前景不用我们为她担心。俄罗斯的石油和石油产品出口的平均年收入增长从 2001 年的 360 亿美元到 2011 年的 2630 亿多美元。在目前条件下石油和天然气的价格不是限制经济增长的因素。 与此相反，影响物价上涨的是美元和欧元必然的削弱，以及在波斯湾地区持续紧张的政治局势与在委内瑞拉的潜在不稳定因素（查韦斯总统离开政治舞台）。 因此，在我看来，2014 年至 2015 年，关于石油价格上涨的最现实预测是高达 150 - 170 美元/桶。 这将使俄罗斯每年有 350- 500 亿美元的额外收入。后者意味着，政府可以继续实现其战略，也没有现代化的需要。

在 2008 年金融危机期间， 俄罗斯政府很多事情进展顺利。 俄罗斯受金融危机影响要小得多：虽然不是没有损失，但政府支持银行体系，大型企业债务再融资，继续提高退休金和社会保障福利和资助个别行业。 “斯科尔科沃”项目开始了，启动了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产业主获得了优惠条件，制定了“新型工业化”的政策。 不断增长的贸易顺差（2001 年的 581 亿美元―――2011 年的 2107 亿美元）， 在国内生产停滞不前的情况下，填补了国内市场的不足和维护了整个经济系统。 然而，经济尚未完全复苏，由于 2008 年-2009 年的危机，2009 年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下降7.9％。

在评估俄罗斯的情况时， 最重要的是必须记得：俄罗斯一直在改革进程中，同时不想离开这条改革之路。与没有承担的反对者不同，政府和总统有责任感，在这么广阔的国家中， 只有保持稳定的政治环境，才可能有持续稳定的发展，这种发展必须是一致的和一往直前的。任何政治激进主义的形式都是俄罗斯不能接受的。另一个问题是：这些必须进行的改革，应该以怎样的方法、顺序以及形式实现。

这里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其严重程度可以从下面几个数字看到。 收入不平等在继续增长，在俄罗斯最低工资是 4611 卢布，同时有超过 14 万 5 千人都是百万美元富翁。莫斯科已成为在世界上聚集了身家超过 10 亿美元的富人最多的城市。 因此， 根据 BostonConsulting Group 报告 ，700 个超级富豪家庭控制了5000 亿美元甚至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家的财富， 他们与 11 万“经典的百万富翁”家庭（即家庭财富超过 10万美元）结合起来，共同控制约 70％的国家总财富。这决不是偶然的。如果看总人口中百万富翁的比例，在占最高的份额 15 个国家中没有俄罗斯。这里排在前面的是新加坡（17.1％），卡塔尔（14.3％）和科威特（11.8％）。 根据 Boston Consulting Group 计算，在俄罗斯，富裕家庭的份额约为 0.2％（根据《福布斯》杂志2010 年人口普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