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矩：如何看待民主社会主义

【内容摘要】民主社会主义起源于欧洲19 世纪早期工人运动中的社会主义政治思潮中的一个流派，是一个"伸缩性名称"。从历史演变看，西方的社会民主党已经由初始的资本主义的反叛者演变为资本主义的改良者，再变为资本主义的共生者。作为一种改良主义的政治思想体系，民主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两者间有原则性的区别。民主社会主义既取得了一些很大的历史成就，也存在者曲解和歪曲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观点以及经常背叛自己高谈的主张的灰色记录。在当代中国，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是我们坚定不移的选择。

【关 键 词】民主社会主义 科学社会主义 区别

近年来，民主社会主义成为理论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一些“雷人”的观点似乎也颇能吸引人们眼球，但是其中充斥着不少似是而非的、夸大其辞的、模糊的、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观点。因此，越是热话题，就越需要冷静思考。

一、民主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正统吗?

民主社会主义，又称社会民主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思潮，它是各国社会党(包括社会民主党、工党等)基本理论和政策的概括，是社会党国际及其成员党奉行的改良主义思想体系的总称。民主社会主义经历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嬗变过程。

1. 起源于欧洲19世纪早期工人运动中的社会主义政治思潮中的一个流派民主社会主义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世纪二三十年代。当时，在各种社会主义思潮和流派中，有一支较大影响的力量就是社会民主派。对于它的产生，马克思恩格斯有一个经典性的论述：社会民主派就是小资产者和工人的联合，“无产阶级的社会要求已被磨掉革命的锋芒，从而发生民主主义的转折，小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要求则丢掉了纯政治的形式而显露出社会主义的锋芒。这样就产生了社会民主派。”1847年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把具有民主主义倾向的社会主义者称为“民主主义的社会主义者”。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把这类“民主主义的社会主义者”称为“民主社会主义者”。

2. 马克思恩格斯生前认为社会民主主义是一个“伸缩性名称”

马克思恩格斯生前对社会民主主义不乏有批评的态度，不时地称自己是共产主义者，但也愿意和社会民主主义者一道共同进行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甚至一直到第二国际早期和中期，马克思恩格斯鉴于当时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的情况，一直容忍用社会民主主义这个“有伸缩性的名称”来传播自己的思想，因为当时西方各国社会民主党在政治上基本接受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指导。因此，尽管马克思恩格斯有时也自称社会民主主义者，但其本意上有一定的保留态度。恩格斯1894年1月在《“‘人民国家报’国际问题论文集”序》中指出：“读者将会看到，在所有这些文章里，尤其是在最后这篇文章里，我处处不把自己称作社会民主主义者，而称作共产主义者，这是因为当时在各个国家里那种根本不把全部生产资料转归社会所有的口号写在自己旗帜上的人自称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因此“对马克思和我来说，用如此有伸缩性的名称来表示我们特有的观点是绝对不行的。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个词也许可以过得去，虽然对于经济纲领不单纯是一般社会主义的而直接是共产主义的党来说，对于政治上的最终目的是消除整个国家。因此也消除民主的党来说，这个词是不确切的。”当然，马恩为了团结各种工人运动组织，在策略上作了一些让步，以便在适当的时候改造它(如同将正义者同盟改造成共产主义者同盟一般)，在逻辑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关于策略的运用，恩格斯曾说：“工人运动的最近目标就是由工人阶级自己为工人阶级夺取政权。如果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那么在为实现这一目标所应采取的斗争手段和斗争方法上的不同意见，就不大可能使诚实的人们之间发生原则上的分歧，只要他们都有理智的话。对每一个国家来说，能最快、最有把握地实现目标的策略，就是最好的策略。”恩格斯还说：“应当和这些社会主义者达成协议，这时尽可能和他们采取共同的政策。当然，共同行动并不排除讨论那些在于他们和共产主义者之间的分歧意见。”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指导下，马克思主义在国际工人运动中的影响不断扩大，社会民主主义也不断接受马克思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交汇、交叉、重合、相通很多。因此，当时，社会党不是当今意义上的社会党，各国社会主义者都是在社会民主党的组织载体中从事革命活动。由此，在马克思的理论指导下和恩格斯的直接领导下，第一国际和第二国际内部产生了一大批具有较高理论素养的理论家和政治活动家。共产主义者和社会民主主义者以及其他社会主义者为反对资本主义携手合作，并肩战斗。

3. 恩格斯晚年的思想发生根本性“修正”了吗?

有人认为，恩格斯晚年“对马克思主义的整个理论体系进行了最后的反思和修正”，放弃了暴力革命的思想，主张“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 是“和平长入社会主义”首倡者。这种说法是不符合实际的，也不符合恩格斯的原意。马克思、恩格斯根据阶级斗争的规律和历史经验，十分强调革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强调暴力革命的同时，并没有否定能够达到革命目的的其他手段。他们指出：“凡是利用和平宣传能够更快更可靠地达到目的的地方，举行起义就是不明智的。” “用什么方式来达到结局，应当由这个国家的工人阶级自己选择。” “我们从来没有断言，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到处都应该采取同样的手段。我们知道，必须考虑到各国的制度、风俗和传统。”19世纪90年代后，欧洲形势发生了较大变化，恩格斯更多地提到了和平道路，但未完全放弃暴力革命思想。恩格斯认为：“实行突然袭击的时代，由自觉的少数人带领不自觉的群众实行革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资产阶级和政府害怕工人政党的合法活动更甚于害怕起义成就。”因为“斗争的条件也已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旧式的起义，在1848年以前到处都起到决定作用的筑垒的巷战，现在大都陈旧了。”恩格斯“反对那种不顾条件，奢谈或发动起义、暴动的蠢行”。他认为，普选权已成为“最锐利的武器”。同时，恩格斯也反对右倾机会主义否定暴力革命、鼓吹“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思潮。1889年12月18日，恩格斯在一封信中说，“暴力革命”是“通往新社会的唯一大门”。恩格斯强调：“反对任何形式的和任何情况下的暴力，我认为是不能接受的”。恩格斯在《1891年德国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中，针对当时党内出现的“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的机会主义思潮，强调社会主义要从旧社会制度的“壳”中“长”出来，就必须“用暴力来摧毁这个旧壳”。针对德国党内右倾机会主义的弥漫，恩格斯批评讲：“为了眼前暂时的利益而忘记根本大计，只图一时的成就而不顾后果，为了运动的现在而牺牲运动的未来，这种做法可能也是出于‘真诚的’动机。但这是机会主义”。当然，恩格斯并没有提出千篇一律的要求，没有把暴力革命绝对化，而是像马克思一样辩证地说：在英、美甚至法国这些“人民代议机关能够把一切权力集中于自己手里”，“能够按照宪法随意办事的国家”，无产阶级采用和平过渡手段，使旧社会“和平地长入新社会”，是“可以设想”的。当然，这仅仅是“可以设想”而已!所以，在1895年3月，恩格斯在为马克思的《1848-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写的序言中，又谆谆告诫：无产阶级政党决不可能因合法斗争力量的增强而否定暴力革命。“须知革命权是唯一的真正‘历史权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毫不停手地促使这种力量增长到超出政府统治制度所能支配的范围，不是要把这个日益增强的突击队在前哨战中消灭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决战的那一天。”1892年恩格斯在写给阿德勒的信中说：“许多人为了图省事，为了不费脑筋，想永久地采用一种只宜于某一个时期的策略。其实，我们的策略不是凭空臆造的，而是根据经常变化的条件制定的”。

二、从资本主义的反叛者到资本主义的改良者和共生者

社会民主主义自诞生以来，一直处在不停的发展变化之中。

第一次转型以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为标志。从1896 年起，伯恩施坦以一系列文章及其代表作《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系统的修正，否定唯物主义和剩余价值理论，主张社会改良和走议会道路，反对阶级斗争，否定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提出“最终目的是微不足道的，运动就是一切”的口号，鼓吹和平长入社会主义。修正主义很快成为国际工人运动中各种改良主义者、机会主义者的一面旗帜，对第二国际及其各成员党的理论和宣传工作产生了重大影响，并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对社会民主党和工会的实践起着支配作用。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为了与苏联的布尔什维主义相对抗，社会主义工人国际及其各成员党此时逐渐用“民主社会主义”一词来取代“社会民主主义”。这一时期，社会民主党虽然在实践中已全面转向合法主义-改良主义的立场，但在理论上和纲领上仍保留了不少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词句和革命口号。

第二次转型以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哥德斯堡纲领为标志。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欧各国社民党基本上完成了对资产阶级国家认同的过程，全盘接受了资产阶级议会民主制的政治游戏规则，不再讳言自己是改良主义政党，与“科学社会主义”相对立的“民主社会主义”成了社会党国际及其成员党对自己的理论与实践的正式称谓。1959 年通过的哥德斯堡纲领从理论上概括了社会民主党在战后所遵循的各项原则，彻底切断了社会民主主义在世界观和理论方面形式上仍保留着的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渊源关系，摈弃了对马克思主义所论证的社会主义“最终目标”及其“历史必然性”信仰的残余，逐步从制度社会主义向价值社会主义转向，逐步淡化社会制度变革诉求。

第三次转型的标志是第三条道路。苏东剧变以后，民主社会主义原本指望分享苏东剧变“红利”的情况落空后，民主社会主义恢复了以前的社会民主主义的称谓。同时，提出了走第三条道路。第三条道路既不是针对社会革命与社会改良的历史分野，也不是针对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思想体系和社会制度的冲突和对抗，而是针对资本主义社会内部传统的左/ 右政治意识及其政治运作模式。它要在日益衰落的福利社会主义与新自由主义之间努力寻找一条中间路线。在“超越左右”的口号下，试图把传统左翼的国家干预主义模式和新自由主义的自由市场模式的积极方面结合起来，在政治上扩大了同西方保守主义的“趋同”。

纵观社会民主主义的三次转型，可以看出：第一次转型的主要特征是修正马克思主义;第二次转型的主要特征是抛弃马克思主义;第三次转型的主要特征则是逐步告别作为替代制度的社会主义。从历史演变看，西方的社会民主党已经由初始的资本主义的反叛者演变为资本主义的改良者，再变为资本主义的共生者。

三、民主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五大原则性区别

作为一种改良主义的政治思想体系，民主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两者间有原则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指导思想、追求的目标、依靠的社会力量、实现社会主义的道路和方法、作为其载体的党的性质和作用五个方面。

其一，指导思想不同。科学社会主义在实践中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唯一的指导思想，反对指导思想多元化。相反，民主社会主义否认马克思主义是唯一科学的社会主义理论，主张世界观的多元性和社会主义论证的多元性。蒲鲁东主义、工联主义和费边社主义、拉萨尔主义、伯恩施坦主义、考茨基主义等成为现代民主社会主义的直接思想来源。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生前曾经批评和批判过这些思潮。恩格斯曾经指出：“蒲鲁东主义都渗透着一种反动的特性：厌恶工业革命”，希望把全部现代工业“统统抛掉”，是一种小生产者主义。费边社“害怕革命，”“他们的社会主义是市政社会主义。”针对英国工联主义，马克思指出：尽管工联为提高工人工资和福利的“行动颇有成效”，但“他们服用止疼剂，而不切除病根。”对拉萨尔主义，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对其错误进行了全面剖析。

其二，追求的目标不同。科学社会主义坚持用社会主义制度代替资本主义制度，并认为实现共产主义是社会主义发展的最终目标。民主社会主义反对为社会主义设定任何终极目标，而只抽象地设定民主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自由、公正、互助，已经回避其先辈们曾经高扬的社会主义旗帜。

其三，依靠的社会力量不同。科学社会主义不仅揭示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而且指出了实现这一社会发展规律的社会力量--现代无产阶级。民主社会主义虽然也起源于工人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