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淼：后查韦斯时代与拉美左翼发展前景

【摘要】查韦斯总统的逝世，是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和拉美左翼力量的重大损失，查韦斯的逝世将影响拉美左翼运动的发展。受旧的政治经济结构的影响，拉美政坛长期存在着左翼和右翼更迭的现象。因此，我们必须探究拉美左翼兴衰的政治经济根源，并回顾历史，从中探寻拉美左翼发展的经验教训。只有正确把握好这两个方面，才能对后查韦斯时代拉美左翼的发展前景有一个正确的估量。
【关键词】查韦斯；社会主义；拉美左翼

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逝世引发了人们对拉美左翼运动走向的普遍关注，舆论普遍认为，查韦斯逝世将影响拉美左翼运动的发展。杰出人物对历史的发展有着重大的影响，但我们不仅要看到杰出人物在历史中的作用，更应看到杰出人物出现的社会政治经济根源，如此，我们才能正确把握杰出人物所倡导的社会理论和实践的走向和发展。同时，受旧的政治经济结构的影响，拉美政坛也长期存在着左翼和右翼更迭的现象。我们必须探究拉美左翼兴衰的政治经济根源，并回顾历史，从中探寻拉美左翼发展的经验教训；我们也必须分析查韦斯的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探索的成就，及其对拉美左翼的影响，如此，才能把握好后查韦斯时代拉美左翼的发展前景。

一、发展主义背景下拉美的政治经济结构和拉美左翼发展的历史教训
1、发展主义背景下拉美的政治经济结构。二战后，发展中国家在发展主义的指导下，掀起了一股以追求经济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热”。发展主义理论中的“发展”概念，是指一种以民族国家为主体单位，以“赶超式”、“跃进式”发展为主要方式，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模式为发展蓝本而掀起的现代化运动，它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变迁和社会进步。但是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始终处于一种依附性的发展状态，资本主义的发展是以部分地区的不发达作为代价的，核心区的发展往往会牺牲边缘区的发展，不发达地区始终处于发达地区的影响之下。就是依附性的发展，发展成就也不一，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始终面临着对外抵御不利影响，对内进行彻底的政治经济变革、采取正确的发展战略的任务。迄今为止，发展中国家在资本主义制度背景下，能较好完成这些任务的寥寥无几，屈指可数。拉美即是这种依附性发展的典型，进入现代以来，它一直面临着发展难题。
拉美国家独立后，现代化建设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巴西的经济在1968-1973年出现了二战后以来的第二次飞跃，被誉为“经济奇迹”，出现了石油化工、汽车制造、电子、核能、飞机制造、军工生产等现代工业部门。但是拉美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土地改革不彻底，土地改革可以说是衡量发展中国家现代化建设能否成功的一个风向标。大农场主、大地主等旧政治经济势力的存在严重阻碍着政治经济社会的发展；不进行彻底的土地改革，在旧有的土地制度基础上强行推动工业化，就会加剧社会不公、贫富分化，导致经济发展失衡。经济的不断增长，社会的持续全面发展需要具备一定的政治经济条件，在收入分配比较平均的社会，可以为这两个方面提供有力的支撑。在一个贫富差距较大的社会，片面强调经济增长，往往会导致固化原本极化的社会结构，经济增长、社会发展也难以持续。东亚韩国、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历史上进行了彻底的土地改革，建立了比较平等的社会经济结构。由于没有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阻挠社会进步，这些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较大的成就。此外，拉美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还存在着对国外资本、市场和技术的依赖，降低了拉美经济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其负债发展战略还经常引发严重的债务危机。
同时，在政治上，拉美国家大多照搬西方的政治制度。发达国家的统治阶级主要是在长期的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成长起来的大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对社会的渗透性、掌控力强。因此，在西式民主之下，发达国家统治秩序有序稳定，垄断大资产阶级牢牢掌握着政权，无论什么人上台，都只能是大资产阶级的工具。相反，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拉美国家的统治阶级主要是同国际垄断资本有着密切联系的买办资产阶级，一部分是落后的社会阶级（如大地产者等等），另一部分是民族资产阶级。前者难以独立自主，往往出卖民族利益，依附于国际垄断资本；中者常常倒行逆施，维持落后的生产关系形式和发展模式，阻碍经济发展；后者经济实力不足，既不能满足广大民众的要求，又无力与买办资本抗衡。所以，拉美的政治生态是由传统的以种植业为代表的旧势力、国外资本与新兴的国内资本的联盟和政治上不稳定的国家所构成。在西式政治制度形式下，拉美的政局极不稳定。未进行彻底的政治经济改革，又片面追求经济增长，无论采取何种发展模式，发展效果可想而知，只能是收入分配严重不公，腐败、失业和贫富两极分化等社会问题严重，社会矛盾增大，经常处于社会政治经济局势动荡不安的困境之中。
2、拉美左翼发展的历史教训。正是因为拉美的政治经济改革不彻底，旧势力、旧阶层的力量仍比较强大，又处于依附性的地位，所以经常处于发展困境之中，也给了左翼以执政机会。拉美历史上左翼曾经上台执政，但遇到右翼和国外敌对势力的反扑，遭到失败。拉美的政治处于一种“钟摆式”的波动之中，或者是左翼上台进行一定的政治经济政策调整，一旦威胁到国内大资本、大种植园主等阶层和国外资本的核心利益，不等其影响力扩大，理论与实践进一步成熟，就被右翼和国外敌对势力以各种手段乃至政变的方式所颠覆。或者是右翼上台，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经济发展成果大多被国内大资本和外国资本所占有，进一步激化了社会矛盾，从而使人心思变，又呼唤左翼上台进行变革。1970年智利人民团结阵线（主要由智利社会党、共产党和激进党等6个党组成）在大选中获胜，社会党领导人阿连德就任总统。他执政后，坚持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独立，维护国家经济利益，反对美国霸权，并提出要走出一条通过选举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新路。阿连德总统还开始进行了社会主义式的改革，主要包括实行国有化，将铜矿和一些大型企业收归国有；大力进行土地改革，征收大庄园土地，建立大量合作社和国营农场等；努力增进社会福利，大幅度增加职工工资，提高民众的收入等。这些改革措施遭到国内右翼势力的反对，也严重威胁了美国在拉美的利益。在美国的策划下，军人发动了政变，推翻了民选政府，坚持抵抗的阿连德本人也不幸身亡。无论是阿连德政府被政变推翻的经验教训，还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都表明，不进行较为彻底的经济结构改革，削弱落后社会阶层的影响；不加强政权建设，对国家机器和军队进行改造，逐步打击旧的社会政治经济势力，积极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过分迷信西方多党政治、选举政治、议会政治，就会导致政权更迭，右翼上台。

二、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探索的巨大成就
时间到了20世纪90年代，新自由主义在拉美的改革以失败告终。它不但未能给拉美带来繁荣与稳定，反而使拉美付出了社会严重分化，经济危机频发的巨大代价。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声名狼藉，拉美民众对右翼政府深感失望，他们纷纷将选票投向左翼和中左翼政党。1998年，查韦斯通过选举上台执政，并逐步提出了“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开始了社会主义取向的探索。与其他左翼和中左翼拉美政府所进行的“温和的、局部的”改良有所不同，查韦斯在脱离资本主义，打破旧有的政治经济结构，逐步提出并不断完善符合本国实际的社会主义思想理论来作为指导思想，改造国家机器，在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上进行社会主义式的变革，团结反霸抵御外部势力干预等方面，比其他左翼政府走得更远，作出了继往开来的伟大探索，取得了巨大成就。
1、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探索。查韦斯任总统以来，多次表达了对资本主义的否定和对社会主义的向往。他经常激烈地批判帝国主义、“新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自2005年2月起，查韦斯多次提出要用“21世纪的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查韦斯总统“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以西蒙・玻利瓦尔思想为基础，吸纳了包括基督教教义、民族英雄萨莫拉将军捍卫国家主权的思想以及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等多种理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思想虽然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但他却确确实实是向往社会主义的，他经常在各种场合表示“不要社会主义毋宁死！”。他主张同本国实际相结合的社会主义，指出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必须同本国实际相结合。查韦斯多次表示，“21世纪社会主义”不是苏联式的社会主义，也不是古巴模式的社会主义，而是崭新的、委内瑞拉特色的社会主义。
总而言之，查韦斯总统执政期间实施的社会改革已经具有社会革命的性质，并产生了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社会主义的实现方式和建设方式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只要在资本主义制度之外积极进行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创造性的探索，反对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都应该是在历史地走向社会主义。所以说，如果查韦斯总统不过早去世，假以时日，他的社会主义思想会更加成熟，“21世纪社会主义”会成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因为，查韦斯不仅切切实实地进行了社会主义实践探索，他还是一个难得的热爱理论学习、善于思考的领导人。早在查韦斯青年时代，他就阅读了不少毛泽东著作，深入研读了毛泽东关于政治、军事方面的一些论述。1992－1994年，查韦斯在服刑期间阅读了大量的毛泽东著作，系统地研究了毛泽东的思想体系。2010年，查韦斯在出访厄瓜多尔期间，号召人们学习马克思、列宁和毛泽东的著作，他说他刚刚拜读完毛泽东的《矛盾论》，获益匪浅。查韦斯还注重思想建设，他2007年曾经下令，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军队、学校、国有企业和私人企业中的雇员都要学习马列主义理论，而且每周学习的时间不得少于4小时。
2、查韦斯在改造旧有的政治经济结构，加强政权建设方面的探索和实践。在经济上，对石油、电力等战略性行业实行国有化，组建一大批实力比较强的国营企业，由国家掌握国民经济的命脉，还鼓励兴建合作社。全面废除带有封建色彩的大庄园制，查韦斯多次宣布没收大庄园的闲置土地，对这些土地实行“集体所有制”，并把一些没收的闲置与非法占有的土地分配给无地农民。政治上积极发展参与式民主，以代替代议制民主。建立人民政权社区委员会，鼓励社会各阶层广泛参与国家决策。在社会方面促进社会公平，缩小贫富差距，保障低收入阶层和弱势人群利益。查韦斯还注重建设一个强有力的社会主义政党来发挥“21世纪社会主义”的领导者作用，为政府推进新的发展模式提供持久而坚实的政治保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与国内外的敌对势力作斗争。2006年，查韦斯提出要把所有支持玻利瓦尔革命的政党和组织合并为一个新的政党，即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他呼吁委内瑞拉其他25个政党放弃各自政党，支持政府建立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2008年该党成立，该党的党纲(草案)提出：拥护查韦斯领导的“玻利瓦尔革命”和委内瑞拉人民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的意愿；拥护国际主义；建设人民权力，把权力社会化；保护自然环境，进行有计划的生产；捍卫革命与国家主权；建设植根于人民权力的国家。此外，查韦斯还于2009年推动举行全民公决，通过允许公职人员无限期连任的宪法修正案。从此，委内瑞拉宪法将取消总统任期限制，为“21世纪社会主义”可持续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制度保障。长期以来，世界上左翼执政都面临一个问题，这就是在西式政治制度下，左翼领导人上台执政后推行的政策容易缺乏连续性，一旦再次选举失利，或受任期制的限制，政权更替，所进行的社会主义取向的探索就会中断。
3、查韦斯对军队进行了改造，并大力加强武装力量建设。查韦斯本人就是军人出身，在军队内部有着深刻和广泛的影响力，他也十分关注武装力量建设，重视军队在巩固政权，反对外来力量干涉上的重大作用。2002年，委内瑞拉少数军方高层领导发生了政变，废黜民选总统查韦斯，之后查韦斯在军队支持者的帮助下重新回到总统府，再次宣誓就任委内瑞拉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