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关于国家外汇储备安全的思考

一个国家的外汇储备如果出现了安全问题，大体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外汇收支连续出现赤字，以致外汇储备大幅度下降；二是所持有的外汇储备不断贬值，外汇储备的价值减少了。所以，要保证国家外汇储备的安全，必须从这两个方面着手。

国际收支要在经常和资本项目上保安全

国际收支项目分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这两个项目同样重要。

先谈经常项目。经常项目中最重要的问题是贸易的收支。怎么不至于出现国际收支赤字，同商品的出口竞争力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企业没有出口竞争力，就会影响到国际贸易收支，使顺差减少，甚至变为逆差。

在这次国际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都把技术创新看成是危机过了以后本国能不能在市场竞争中立足的根据。所以他们不惜投资，不惜投入人力，力求在技术创新上有大的突破。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不抓紧自主创新，不抓紧产业升级和产品升级，将来是要后悔的。

根据科技界的最近探讨，国际上今后在四个方面将有重大的技术突破：一是新能源，二是新材料，三是生物科技，四是环保产业。

产业的突破要有竞争力，即使是劳动密集型的行业也需要有自主创新。我们在几个省调查的时候，许多企业家仍认为自主创新是知识密集型行业、资本密集型行业的事情，同劳动密集型企业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甚至说，劳动密集型行业能有多少自主创新？我说不对，至少可以从以下五方面着手：设计要创新；原材料选择有突破；要更节能；营销方式要创新；企业内部管理体制的创新。

自主创新能力是影响经常项目，尤其是贸易收支项目的重要因素。

在资本项目上面，为了保证外汇储备不至于大幅度的下降，要采取两个重要措施。一是要坚持改革开放，在国内创造更适于外资进入的投资环境，政策不能多变，这样外资就会不断地进入，而且不会发生大范围撤离的情况。

二是为了在资本项目上不至于出现大的波动，要防止民间资本非正常性的大量外流。民间资本非正常性的大量外流是影响外汇储备的。因此对民营经济的政策一定要有连续性。这些年以来，我们对民营经济有“非公经济36条”，但还没有完全落实。而且，民营企业家对于政策非常敏感，如果他们发现政策倒退了，资本就很可能非正常地流出国境。这会影响外汇储备的问题。

五方面抗贬值风险

下面再讨论外汇储备的贬值问题。外币的贬值可能是因为货币发行国国内经济的波动。那么，我们能做什么呢？主要有以下五点：

第一，任何一种货币，包括美元、欧元、英镑、瑞士法郎，有的时候还包括日元，在中国的外汇储备中，各占多大的比重，要全盘考虑，不要偏重、偏轻。外汇储备币种的构成，是历史上所形成的，不宜变动过快、幅度过大，但是应该心中有数，要逐步进行调整。

第二，外汇储备的范围应该扩大为“外汇黄金储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黄金有升值的趋势，所以要增加黄金储备，把它跟外汇储备放在一起，这对于中国将来保证外汇储备安全是有利的。而且，在黄金价格稍有下跌的时候，可以抓紧时间多购入黄金储备。

第三，要建立外汇资产的概念。除了外币之外，也要有可以较快变现的外汇资产作为储备，包括非金融外汇资产，比如日本就有很多的外汇资产。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增加外汇资产，比如说在国外购买土地，购买矿山，包括效益好的企业的股票。

第四，利用外汇储备作为信贷资金，进行对外贷款，并以此带动产品的出口和工程的承包、劳务的输出。这样就可利用我们的外汇储备把国内的经济带动起来。

第五，即使外汇储备是由外币构成的，也可以用活外币的储备。包括进口先进的设备、进口短缺的原材料和燃料，以及进行海外投资。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外汇储备减少或者不多了，我们能够进口这么多的食用油吗？因为我们国内的食用油是供不应求的，要让国内生产出足够的食用油，那要多少亩土地？我们可以到国外建农场，在那里种大豆，加工大豆、生产食用油，运回来的是我们自己的农场和加工企业生产的食用油，所以要用活外汇储备。

只要做到上述这五个方面，那么外汇储备就有抗风险的能力了。

三个问题待解

最后，当前关于国家外汇安全，我认为还有三个重要的理论问题，提出来探讨和进一步研究。

第一个问题：在有管理的浮动汇率的条件下，人民币大步升值，快速升值，显然是不可取的，那么，人民币小步升值、缓慢升值的利弊得失何在？要比较。经济学研究就是两害相衡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

第二个问题：外汇储备的数量有没有上下限？最优外汇储备的数量概念是怎么得出来的？外汇储备占GDP多少是为最优的？或者把外汇储备跟哪些其他国民经济的指标连在一起计算更好些？这也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第三个问题：外汇储备不仅是一个数量概念，还有质量概念。外汇储备数量的多少，你要设计出一种预警机制是容易的，比如说外汇储备连续几个月降低多少。但外汇储备有没有质量指标？质量标准在哪里？怎么样确定这个外汇储备的质量指标？怎么样把数量指标和质量指标结合在一起综合考察，以便将来建立一个有关储备的预警机制?

（作者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根据作者在第三届中国产业安全论坛上的讲话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