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把握经济形势的复杂性

正确判断形势是科学制定方针政策的基础和前提。我们在形势分析过程中，越来越感觉到，现在的经济形势要比过去复杂得多，不做全面、深入的调查研究，不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加工制作，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深刻的分析，也很难制定出预见性、针对性和有效性强的政策措施。

那么现在的经济形势，也就是我们要分析的客观对象，复杂在哪呢?在这次半年经济分析过程中，发改委下了很大力气，加强了调查研究，先后开了六个专题座谈会，包括一个专家座谈会、一个金融座谈会和钢铁、建材、机械、有色四个行业座谈会。在实地调查研究、专题座谈和分析统计数字的过程中，我们深深感到，形势分析的复杂性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从微观基础看，经济主体、利益关系和所有制结构日趋多元化，增加了经济形势分析的复杂性。过去，我国经济的主体是国有企业，把握了国有企业特别是大中型国有企业的情况，也就基本把握了经济运行的主流。随着所有制结构的多元化，国有经济无论是在GDP还是在工业增加值中的比重都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我们现在进行经济形势分析，仅分析情况相对比较清楚、相对容易把握的国有企业是远远不够的。即使是国有企业，经营机制转换后，自主性大大增强，利益取向和行为也发生了变化。至于其他所有制经济，我们在情况的了解和把握上有很大的差距，其企业行为又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给我们开展形势分析带来了一些困难。比如投资的资金来源，从上半年看，政府投资(包括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各种基金)仅占全部投资的3.6%，上世纪80年代末这一比重接近30%；银行资金占19.8%，而过去银行资金也要占到50%左右；企业自筹资金占近56%。江苏、山东个体私营企业的自有资金投资占全省投资的60%以上，其增幅也远远超过全省平均水平。因此，我们要分析投资的结构、趋势，不掌握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这一块，很难得出全面的看法。再从银行信贷来看，过去，了解了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情况，也就大体掌握了信贷的规模、结构和走势。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贷款只占整个贷款规模的一半，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信用社等占了另一半，如果只看国有商业银行走势，难免产生片面性甚至错误的判断。国有商业银行贷款同比少增较多，与加强“窗口指导”有关，能否持久还有待观察，而其他金融机构贷款依然增长较快，可能更反映信贷的真实情况。这两个例子说明，微观基础的变化，对投资、信贷、经济增长都产生了深刻复杂的影响，分析经济形势必须考虑这些变化。

二是从发展阶段看，“黄金发展期”与“矛盾凸显期”并存，增加了经济形势分析的复杂性。认识经济现象必须把握这个阶段性特征。比如，观察投资就必须放在这个发展阶段去看。一方面，这一阶段工业化、城镇化加快必然带动投资增长，消费结构升级又会促进产业结构升级，需要相应的投入，投资增长快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另一方面，由于市场需求旺盛，也容易产生盲目扩张，同时，这一阶段也是资源消耗强度最大的时期，如果投资增长过快了，资源环境难以承受。因此，我们对投资现象的分析，不能简单地用过去的惯性思维，要看到投资增长的复杂性，有些是理性、合理的，有些是非理性、盲目的。这种状况交织在一起，要求我们在分析时，既要关注投资总量，更要关注投资结构；既要关注投资增幅，更要关注支撑条件。要分清楚投资增长快的原因，如果是盲目的低水平扩张，就要坚决抑制；如果是适应工业化、城镇化加快和结构优化升级的需要，保持一定的投资规模则是必要的。

三是从经济运行的体制环境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初步建立与尚不完善交织在一起，增加了经济形势分析的复杂性。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企业还是政府，其行为呈现出许多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当然不能用计划经济观点看问题，但也不能用完善的市场经济体制下企业和政府行为的一般规律看问题。拿企业来说，一部分还没有真正成为市场竞争主体，对市场信号的反应不灵敏，有时甚至是扭曲的，按市场规则应该做出的反应不但没有做出，甚至行为相反。对政府而言，不正当地直接干预企业投资、生产经营活动的现象依然存在，有的地方还比较突出。比如，有些行业从市场信号看，库存增加，销售困难，价格回落，说明产能已经严重过剩，但有些地方仍在盲目上马扩能项目，其背后往往与当地政府的行为有关。在市场经济体制还不完善的条件下，我们分析形势、制定政策，既要考虑经济因素，也要考虑非经济因素。

四是从外部环境看，国内外经济联系更加密切，国内国际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增加了经济形势分析的复杂性。在这种情况下，国际经济环境对国内经济的影响越来越明显，世界经济的波动、市场价格的变化、主要经济政策的调整、汇率变动趋势、突发事件和地缘政治等因素，都会不同程度地对国内经济产生影响。反过来，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也在加深。所以，经济分析需要考虑的国际因素明显增多，我们不能脱离世界经济孤立地分析国内经济形势。上半年，我国经济增长速度比较快一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世界经济增长普遍加快。今年以来还有一种突出的经济现象是，在商品零售价格不高的情况下，生产资料价格上涨比较快。怎么看这种现象?如果仅从国内市场供求分析，价格不应该上涨这么高。比如，前几年国内铜的价格每吨1.81.9万元，今年一度涨到8万多元，虽然有国内供给紧张的因素，但价格上涨也不至于如此之快。重要原因是，我国一半以上的铜需要进口，而国际有色金属价格在市场需求拉动下，特别是基金投机炒作下暴涨，不能不对国内价格产生影响。去年我们一年的出口额接近8000亿美元，这对拉动国内经济增长和增加就业发挥了重要作用。假如世界形势发生变化，有一半出不去，对国内的影响将是难以估量的。所以，分析国内经济形势，必须充分考虑国际环境的影响。

五是从统计工作来讲，正处于从不完善到比较完善的过渡阶段，也增加了经济形势分析的复杂性。总体上讲，我们现在的统计制度是科学的，统计手段是比较先进的，但某些基础性工作还比较薄弱；有些行业统计比较健全，但有的行业、有的门类、有些产品的统计还不完善，不能适应形势分析和科学决策的需要，也给我们的经济形势分析带来一定的困难和复杂性。

总之，我们做经济形势分析的时候，由于我们的研究对象更加复杂了，我们的头脑也应“复杂”起来，多问几个为什么，多做一些深入分析，切忌简单化、表面化。总结近年来特别是今年以来形势分析工作，我们有一些初步的体会：一是不仅要看统计数字，更要深入了解实情。二是不仅要看总量，更要分析结构。三是不仅要看现象，更要揭示原因。四是不仅要看现状，更要把握趋势。五是不仅要看局部，更要看全局。六是不仅要看国内，更要有世界眼光。为此，第一，必须加强学习，掌握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方法，辩证地、全面地、历史地看问题。第二，必须深入调研，掌握经济运行的实际情况，不停留在数据上、不停留在文字上、不停留在办公室里。第三，必须实事求是，要敢于讲真话，既报喜也报忧，既不夸大也不缩小，更不能从框框出发，先有结论再找例子来印证自己的观点；同时还要在“求是”上下功夫，透过现象看本质。以上这些做法和体会，供大家进行形势分析时参考。（学习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