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和:官商勾结是开放社会的敌人」正文
主持人:感谢花哨密室带来非常精彩的音乐,音乐总是能给人带来别样的精彩、别样特别的感受。昨天下午在北大百年讲堂南方周末“中国梦”的现场,结尾的时候是崔健的五支歌,把全场的气氛推到了最高点。,希望今天的音乐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精彩和感受。
我顺着大屏幕介绍一下活动的主办方,讲堂的主办方是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是讲堂活动的资金来源。联合承办的是腾讯新闻、腾讯评论、腾讯微博。等会我们有一个环节,要特别讲一下怎么使用微博系统,今天的活动,我的同事唐唐一直在用微博直播报道这次活动。本来有一个PPT介绍微博使用方法和通过屏幕介绍且微博参与互动,会议的过程,但是这个现场不具备这个使用投影的条件,这个环节我们就省略了,但我希望各位网友能够关心腾讯微博,并且学会使用这个很好的互联网新技术。
现在进入到活动议程中的第一单元,请苏小和先生做一个主题发言。掌声欢迎苏小和。
苏小和:官商勾结是开放社会的敌人
苏小和:今天是我第二次参加燕山大讲堂。今天想跟大家讲的一个主题是:企业家是开放社会的产物。这是我多年来思考的一个主题,我刚刚出了一本书,讲的也是这个东西。
记者被通缉是开放社会的倒退
我讲两个故事,第一个是经济观察报的记者仇子明,他被浙江遂昌县公安局网上通缉,这个事闹得很凶,很多媒体非常气愤。在我看来,这个事情的主要性质就是上市公司与公权力结合,使开放社会倒退的一种行为。为什么要这么说?大家都知道,在香港、美国、新加坡还有中国,只要是规范的上市公司,就有一个职业叫财经公关,主要是做上市公司股东关系维护,这看起来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上市公司要对所有的股东提供非常透明的信息。财经方面的公司,要就所有透明的公开的信息进行分析,维护所有股东的权益。上市公司一定要保证对所有股东的信息是非常透明的。大家都知道,在中国不管是上海还是深圳,没有一个公司能够做到,所以这种职业在大陆是没有的,或者说是非常少。
基于公开、透明的资本市场,首先要建立在一个开放的基础上,而中国大陆的公司没有做到。这是我想说的第一故事――仇子明的故事,事实上是开放社会的一种倒退。
部分企业家演变成开放社会的敌人
第二个故事是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家,找革命家的后代做了爱人,生了小孩。这个企业家于1992年开始创业,到今天事业很大,赚了很多钱,但他找了这么一个爱人,所言所行就有点让我们匪夷所思。他说:中国的现代化从1949年开始的,1949年―1978年是另外的一个现代化,毛主席是改革开放的领袖,是领导中国人走向改革开放,走向世界的一个了不起的人,这是一个观点。我去问过他,如果你生活在五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你会成为一个非常有名的企业家吗?你会赚这么多钱吗?他没有回答我。 我想说的是,企业家得益于开放社会、得益于改革开放,但到了今天,因为自身利益的变化,变成开放社会的敌人。
在1978年前,中国是没有企业家的,只有生意,而且这种生意叫投机倒把。但1978年以后,出现了一大批企业家,年产超过亿的企业家已经有10万人了。年产超过50亿的企业家有5000人。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这个变化的背后最重要的因果关系就是开放社会。没有开放社会,就没有企业家。
与此类似的一个见证就是美国作为一个开放国家,有特别多的企业家,像比尔盖茨、福特等,日本也是,日本从二战以后出现了特别多的企业家。所以说开放社会和企业家之间有一种因果关系;韩国的开放比我们早不了多少年,但是现在韩国的三星、现代就非常了不起,在全球的500强里,出现了非常了不起的企业。
开放社会和企业家是唯一的因果关系
开放社会和企业家之间是一个唯一的因果关系,只有开放才能出现企业家。如果中国没有开放、自由,就不可能有今天星罗棋布的企业家生态,就没有今天在座的丰富生活,也不会有今天的聚会。
说到开放社会,就会提到一个很著名的人物――索罗斯。他是金融大鳄,中国对他的传播有一点点片面。索罗斯有多重身份,要注意一点,正是他跟着卡尔・波普尔,才学到了了不起的理念――开放社会。基于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理念,构建了索罗斯金融的投资系统。在无限多的信息里,在一个信息背后,一定要找到另外一个信息,他从来不会单向思考问题。
卡尔・波普尔也非常了不起,中国的知识分子非常推崇这个人,他被西方学界誉为开放社会之父,从科学家到文学、哲学、艺术、政界、企业家,都把他当成理论的鼻祖,尤其是他的一个理念:证伪主义。一个事情是对的,是没有意义的,一定要证明它是错的,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了错误,这个理论、这个建构就会有问题。证伪主义在生意上、商业上、管理上成了一个非常好的模式。
所以卡尔・波普尔说“经验的真理不可能绝对确定,即使是科学原理,也不能毫无意义被证伪。”意思是说科学的原理也不定是绝对真实、正确的,只能通过一种方法证明它是错的,就是证伪主义。“而再多的确认性例证也不能完全证实。科学原理具有假设条件,其真实性要能经受证伪的检验。声称掌握绝对真理的意识形态是一种错误的宣称,所以只能强加于社会。所有这类意识形态都会导致压抑。”
开放社会能弥补人的缺陷
索罗斯从导师那里学到了非常好的方法论,在一个开放社会里,索罗斯在我们的眼里可能是一个金融大鳄,可是在他朋友的圈子里,在他的公司里,是一个怀疑一切的人,总是试图寻找更加多样性的信息,逐条加以怀疑,然后组合出一套对自己有利的信息。由于他在德国和苏联占领的匈牙利生活了很长时间,他知道一个不开放的社会如何抑制了他的才华,所以他才如此热爱美国这样一个开放的社会。
所以就有了两个结论:第一,索罗斯所有的商业行为都是基于开放社会的结果。索罗斯对开放社会的毫不妥协,是他生活的基本价值观。即使在美国,索罗斯也相当具有批判性。对小布什、奥巴马,对之前的一些总统,对国会的一些政策,是毫不客气地批评。比如说次贷金融危机。索罗斯认为,这是信贷和杠杆使用的无止境增长导致的灾难,而背后的经济学逻辑则是:金融市场可以自我调节,所以可以听之任之。在经济学上有一个理论,市场是可以自我调节的,在某些时候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一定要牢牢记住,市场里的每一个主体就都是是具体的人,而每个具体的人都是有缺陷的,自私的、贪婪的。当所有的人以一种自私的、贪婪的本性完成市场行为时,市场呈现最大的结果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索罗斯由此批评了里根总统和撒切尔夫人的市场原教旨主义信条,认为他们忽略了绝对自由市场的另外一种反射性,即人的不确定性。
他提出“人的不确定性”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方法。北大的教授张维迎总是讲“不确定性”,中国的企业家一方面要面对政府管理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企业家也要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西方企业家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西方的企业家总是在关注市场不确定性,所以就会思考创新、思考文明技术、思考管理,很少有企业家思考怎么跟政府勾结,使政府与企业形成一个良好的互动。中国企业家的主旋律就是官商结合,在中国没有官员坐后台,没有政府资源,企业很难做起。
索罗斯对我很有启示的一个想法就是人的不确定性,人的缺陷才是我们思考的基础。索罗斯是犹太人,犹太人从小就读《圣经》,他有信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工作是什么?苏格拉底说是认识自己。后来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哲学家,就是加尔文。他说,先认识神,再认识你自己。这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里说出的话,对索罗斯有很大的影响。
人总是有限的,这是索罗斯反复提醒自己的一个观点。
索罗斯讲人是有缺陷的,开放社会能够弥补人的缺陷,生活在这样年代,每个人要多方地接触信息,一定要抽出较多的时间了解不同途径的信息,只有信息在一个人范围以内达到最大化,基本判断力才有所形成,如果仅仅说只知道一个方向的信息,对其他的信息完全不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那么对世界的判断肯定会出现错误。
有人说,看一个人是不是有基本的判断力,就要看他家里的书架是一种类型的书,还是多种类型的书。看一个人的知识结构,就要看他的信息从哪些方向来。比如说一个美国人,接触到的可能都是美国方面的信息,不了解中国,很容易对中国妖魔化;反过来,如果中国人仅仅在一个偏远的小乡村,了解的信息不仅会妖魔美国,可能也会妖魔中国。为什么?这是因为他的信息太少。这是索罗斯很聪明的地方――开放社会是弥补人缺陷最有效的途径。
牺牲个人权利换取经济繁荣无法持久
索罗斯在什么地方都是批判的,2008年索罗斯参加了中国奥运会的开幕式,他觉得开幕式非常好看,可是他跟中央领导见面时说,中国不可能永远牺牲个人的自由、权利换取一个国家的经济繁荣,尤其中国要面对世界,基于全球贸易模型来完成市场经济建设时,牺牲本国人的自由还可以做到,可当中国的产品、价值观到美国、欧洲时,那种牺牲个人自由的做法没有人能接受,所以一定要转变这种陈旧的发展方法。这是索罗斯说的话。
有些时候,索罗斯像一个批评家,有些时候像杀手,有些时候他锱铢必较,有些时候,他却是一名彻底形而上的思想者。一个成功的索罗斯,究竟什么事业才值得他继续发力?终于他决定建立一个致力于促进开放社会的基金,宗旨就是促进封闭社会渐渐开放,弥补已经开放的社会的种种不足,倡导批判性的思维方式。
“促进封闭社会渐渐开放”。比如说在非洲、印尼、缅甸、柬埔寨、在中国,在所有封闭的国家促进渐渐开放。相信在中国做NGO的,跟索罗斯的开放基金应有联系。
索罗斯另外强调“弥补已经开放的社会种种不足”。索罗斯既是一个企业家、金融家又是一个批评家。那中国的企业家是怎么做的?我开场就说了,中国的企业家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企业家,没有王石,没有潘石屹,没有任志强。但有一个事实,30年以来,中国的企业家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偶像、富人之后,我们发现中国的企业开始与开放社会为敌。开放社会不再是他们创业,做企业必要的环境了。最明显的就是今天中国的企业家普遍地官商勾结。
最有意思的是温州的企业家,当年他们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满世界游走,去找商业机会,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温州的很多企业家已经跟地方政府官员觥筹交错了,想当地方的政协委员或者政协人大代表,甚至当地方官僚背后的投资人,跟政府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所以温州的企业家不像当年那么纯粹,仅仅做开关,仅仅做插座,他还会涉足房地产,还要做生物制药。
所以说,官商结合是我们这个时代经济发展最大的主旋律,尤其是新经济领域。比如说互联网,当谷歌事件出现以后,不是所有的企业家都挽留谷歌,某些人认为,谷歌的离开,对中国是一个好事情。当有人问李彦宏,谷歌马上就要走了,你是什么心情?李彦宏说,我在等待我最大的竞争对手犯错误。
我讲几个例子,一个是唐骏,唐骏在日本、美国微软,再到中国,但到今天为止,他完全是一个开放社会的敌人。我记得很清楚,谷歌事件的出现以后,他在他的博客里讲,中国从此要走向繁荣富强了,中国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了,不需要美国的谷歌,只需要中国的百度。在全世界游走的一个职业经理,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明他没有意识到开放的重要性。
陈久霖是中航油的老板,在新加坡做生意亏了,判了几年,回来以后,政府把他安排到三峡集团下面的一个公司做副总。这在我看来,陈久霖在原则上出现了错误,这样的人依然被国家重用,依然是国有企业的高层管理者,无论是陈久霖还是我们的政府,这是对开放社会的一种抵制,是开放社会的一种倒退。
田溯宁(网通的发起人)曾经试图借助国有企业起步,靠政府方面的一些关系打造一个真正的市场载体的公司,自由竞争,倡导中国互联网的建设,而且他有一个很不错的机构,就是中国宽带产业基金,投资于中国的宽带产业,可以说没有田溯宁就没有今天的宽带,所以他是中国宽带之父。他试图跟政府的关系处理好,但他有一些原则,比如说谷歌出现以后,他说谷歌公司,在全世界的互联网是技术领先的公司,如果该公司总体跟中国没有关系的话,在很短时间之内,中国的新经济在技术方面可能就会落后于全世界至少10年。本来我们奋力追赶得差不多了,有了百度、腾讯、新浪、网易。如果谷歌撤走成为事实,如果谷歌的技术再也不为中国人所使用的话,那么中国的互联网的发展水平迅速要落后全世界平均水平10年。这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才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