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中国的崛起离不开中国政府的转型

各位嘉宾，大家好。我要谈的是中国的崛起离不开中国政府的转型。

首先我们碰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好比我们在参加一些国际会议的时候，讨论最热烈的问题可能就是中国的经济，但是我很少看到中国的企业家、中国的学者在这个会议上出现。我们走到全世界看到中国制造产品到处都是，但是很少有来自中国品牌的产品，中国企业制造的产品。最近，我们又看到有关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也是热门话题，如果我们到全世界看一下，看一些新闻报纸，看一些电台电视，我们看到人民币和外币的排价，究竟人民币是重要还是不重要，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困惑。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面，中国的经济有了非常快速的发展，我想我们中国的崛起，不仅仅是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的崛起至少应该包含着三层意思：第一层中国经济的崛起，第二层是中国企业、中国企业家的崛起，第三层是中国文化的崛起。就目前来讲，应该说中国经济的崛起远远快于中国企业家的崛起。中国企业家的崛起又远远快于中华文化在世界上的崛起。在未来像刚才胡祖六先生展望的在2050年的时候，中国经济超过美国的经济，如果中国的文化在世界上没有地位，我想我们仍然不能认为我们是一个真正的屹立在世界上的一个强大的国家。当然，文化的崛起需要漫漫的、遥远的道路要走。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过去100多年里，我们究竟干了一些什么事情，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干了很多事情，毁坏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今天面临的好多困惑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我们现在要恢复重振中华文化，所以有很多艰难的问题需要解决，这也是我今天要讲的主要问题。

回过头来看，为什么中国经济的崛起远远快于中国企业家的崛起？我想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与政府行为有关。应该说我们现在制造业出口的50%产品都是外国的企业在帮我们出口，中国的企业家在国际上并没有形成像印度这样经济虽然不发达，但是企业家在国际上的地位远远比我们高的这样一种状态，中国还很难说出来，有哪些企业、哪些企业家在国际上拥有一种受人尊重的地位，另外中国的经济不受到普遍的好评。我们中国的民营企业没有站在中国经济的制高点，我们国有企业仍然站在制高点，但是它站在制高点上不断往下衰落。为什么形成这种状态？我想它是与我们政府的行为、政府运转的模式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在这里简要地说一下，在我看来中国政府的转型、转轨需要注意的几个方面，我归结为六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我们的政府怎么能够从一个全能型的政府转变到一个有限政府，我们现在的政府仍然管的太多，过去几年里面，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在精简行政审批，我们仔细看一下，好多行政审批在另外机制下又得到了保持，而一些政府部门所谓减少审批数量，而真正含金量的审批并没有放弃。

第二个方面，我们如何从一个离线的政府转变到一个在线的政府，这个要求助于我们现在的网络技术。我这次去诺贝尔周的时候参加了思科公共管理论坛的高层峰会，这个会上我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各国政府都在加强电子政务，提高政府的效率，提高政府的质量，我们中国电子政务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世界上不少国家政府已经在电子政务的第三、第四阶段，真正提供服务，而中国大部分政府仍然还在第一阶段，也就是怎么把信息放到网上，怎么把政府的文件，政府领导人的活动、领导人的讲话放到网上，而很少这样为老百姓服务。

第三个方面，政府怎么从一个地区性的垄断者转向一个全球性的竞争者。在长期的封闭的经济当中，我们看到政府只是作为一个垄断者，因为没有人跟他竞争。现在全球化，而我们政府面临一个很大的观念转变，不再是一个垄断者，因为人才在流动，资本在流动，在全球化过程当中，也是许多竞争者之一，有美国政府的竞争，跟英国政府的竞争等等，这就要求我们政府真正把心态调整过来，真正从一个竞争力的角度怎么提高政府的竞争力、政府在国际上的竞争力。

第四个方面，非常重要的一方面，政府如何从一个游戏规则的制定者转变成为一个游戏规则的执行者。在过去，我们政府只是制定规则，我们并不习惯于遵守规则。现在在全球化进程下，政府不仅仅是制定规则，更重要是遵守规则。我们看一下最简单的事例，就可以看到，在中国最不遵守规则恰恰是制定规则的部门，我们看到交通规则，我们知道大街上真正违反交通规则的是什么部门，就是警察，就是警务车，还有政府部门的车。那么，目前我们政府脑子里想的不一定都是为老百姓的，其实我们应该看到一个法制的国家，大部分规则是为政府制定的，是如何防止政府滥用职权，我在不同场合曾经讲过，包括为什么法律面前要人人平等，其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从效率的角度、公平的角度都是不对的，我们之所以需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为了限制执法者滥用权利。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误，我们应该最好针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措施，好比这个人身体好，可能需要打四十板，身体不好就打二十板，如果都打四十板，身体不好的可能打死了，身体好的还没有事，这就不公平。本来应该打四十板子的，如果给他贿赂一下他可能是打二十板或者不打，说他身体不好，这样就会引起一大堆的法律滥用职权的问题，所以我们才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第五个方面，政府如何从社会的控制者转变成一个社会的服务提供者。在这里面我要特别强调一点，就是有关信息的问题，政府好多部门拥有大量的信息，这些信息本来为社会服务的，应该无偿地或者适当地收费提供给企业，提供给研究人员，提供给老百姓。但是我们好多的政府部门把这些信息垄断起来，我们知道在现代社会，信息就是权利，他垄断了信息就是垄断了权利，他不愿意把这些信息提供给企业，提供给老百姓。所以，我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

第六，如何使我们的政府从一个自我中心的政府转变为客户导向的政府，政府应该把老百姓看作客户。就像企业把客户看作上帝一样，以客户为导向，以老百姓需要为导向的这样一个政府，在政府内部就不能够说干什么事情你说政府怎么方便，而应该说老百姓怎么方便。我们应该在政府管理当中引入CRM就是客户关系管理，包括看一下政府的网站的设计，是不是真正按照客户导向，好比在国外，现在好多政府一进来以后是投资者，你是本地市民你就进入本地市民，你是旅游者你就进入旅游者，根据客户不同的特点，然后一步一步引导，你需要什么服务他提供给你，而我们所有网站都不是这样，这是计委、这是人事局，这些都不恰当的。我们国家政府与居民的关系正在发生着一些根本变化，这个变化是由好多因素造成的，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税收制度的变化，在过去我们知道政府是不收税的，政府从国有企业拿到利润，然后给我们发工资，所以我们在脑子里面的一个概念，我们拿到每一分钱都是政府支付给我们的，所以每次涨工资，我们都要表示我们感激之情。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政府开始征税，尽管我们有一些人不太习惯政府征税，也不一定喜欢交税，但是政府征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在改善政府的服务非常重要。因为当我们交钱的时候，当我们交税的时候，每个老百姓的公民意识就会提高，我们自然就会要求，既然你征我的税，你就应该提供足够好的服务。举一个例子，过去到一个朋友家吃饭，饭菜很糟糕，你不会批评的，你还会说非常谢谢你，你的菜非常的可口、非常好。但是如果去一个饭馆吃饭的话，如果饭菜不好，你会抱怨，这个饭菜太糟糕了，这就是过去政府和老百姓的关系与现在政府和老百姓之间关系的差异。过去我们看起来政府在请吃饭，实际上是拿我们的钱请我们吃饭，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所以还要谢谢。所以政府怎么做好老百姓的服务，就变成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否则的话，我想社会民众就会有好多不满。

如果真正做好这六个方面的，我想中国经济就会有一个发展，中国就会真正崛起世界级的企业，真正崛起世界级的企业家。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