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楷:妥善应对新的挑战 共建全球能源安全」正文
能源安全并不是一个新的问题,人类自工业革命以来,能源安全问题就开始出现。1913年,英国海军开始用石油取代煤炭作为动力时,时任海军上将的邱吉尔就提出了“绝不能仅仅依赖一种石油、一种工艺、一个国家和一个油田”这一迄今仍未过时的能源多样化原则。伴随着人类社会对能源需求的增加,能源安全逐渐与政治、经济安全紧密联系在一起。两次世界大战中,能源跃升为影响战争结局、决定国家命运的重要因素。法国总理克莱蒙梭曾说,“一滴石油相当于我们战士的一滴鲜血”。可见,能源安全的重要性在那时便已得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可。20世纪70年代爆发的两次石油危机使能源安全的内涵得到极大拓展,特别是1974年成立的国际能源署正式提出了以稳定石油供应和价格为中心的能源安全概念,西方国家也据此制定了以能源供应安全为核心的能源政策。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在稳定能源供应的支持下,世界经济规模取得了较大增长。但是,人类在享受能源带来的经济发展、科技进步等利益的同时,也遇到一系列无法避免的能源安全挑战,能源短缺、资源争夺以及过度使用能源造成的环境污染等问题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有的学者甚至将能源安全问题形容为人类的“阿喀琉斯之踵”,认为能源安全将成为人类的致命伤。人类能够医治自己的“能源之踵”,避免潜在的能源灾难吗?对此我们既不能过于悲观,也不能盲目乐观。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正是要直面能源安全问题,共同研讨世界能源安全问题的发展历程,总结、交流经验,谋划、开拓未来,这既体现了维护世界能源稳定、促进全球发展的使命感,又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能源安全已成为世界稳定和发展面临的重大挑战
21世纪的今天,世界各地加油站外排队等候的汽车长龙、纽约石油期货市场触目惊心的价格以及不久前的俄乌天然气争端无不提醒我们,世界面临的能源安全问题越来越严峻。每当谈起紧迫的能源安全形势,人们总会联想起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引起的第一次石油危机和1978年因伊朗爆发革命引发的第二次石油危机。这两次石油危机具有共同的特征,都是由于能源主产国实施石油禁运或能源主产地局势动荡引起的能源供应短缺危机。对照历史,我们注意到,当前世界所面临的能源安全问题呈现出与历次石油危机明显不同的新特点和新变化,它不仅仅是能源供应安全问题,而是包括能源供应、能源需求、能源价格、能源运输、能源使用等安全问题在内的综合性风险与威胁。
首先,能源需求持续增长对能源供给形成巨大压力。自2002年开始,世界经济进入新一轮增长周期,特别是2004年世界经济增长率达到了5.1%,创近30年来新高。世界经济的增长是以能源消费的快速增长为驱动力的。据英国石油公司公布的《2005世界能源统计》资料显示,近十年来,世界石油消费量年均增速达1.7%,特别是2004年世界石油日消费量首次突破8000万桶,为8076万桶,同比增长3.2%,是近十年增速最快的一年。虽然能源生产量也在同步增长,近十年平均年增长率为1.8%,但是世界石油剩余产能已经由上世纪90年代末的每日300-400万桶,逐渐下降至2003年的每日200万桶、 2005年的每日100万桶。据国际能源署报告指出,到2030年,全球石油日需求量还将增长50%,达到每日1.3亿桶。由此可见,能源供需形势将日趋紧张。
第二,石油价格的剧烈波动威胁国际能源市场稳定。世界只有一个石油市场,2/3的石油交易都通过市场贸易进行,因此,国际油价历来是能源生产国与消费国关注的焦点。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国际油价曾经长期在低位徘徊。2000年以来,国际原油价格进入新一轮上升期,在平均每桶28.5美元的基础上直线上涨。2005年8月29日纽约市场原油期货价格一度创下每桶70.80美元的高价。此后,油价虽有起有落,但长期保持在每桶60美元上下的高位。油价持续走高的成因复杂。除了上述石油供求关系紧张的原因外,还有伊拉克等中东国家局部战乱、伊朗核问题局势紧张等军事和政治方面的原因。今年4月18日,纽约市场原油期货价格再度突破每桶70美元,4月21日甚至一度突破每桶75美元,引起国际社会对石油供应形势的担忧。国际油价持续上涨并在高位运行达数年之久,这在世界经济发展史上从未有过,如何应对能源问题的新发展是一项崭新的课题。
第三,围绕着能源产地、能源通道的竞争更趋激烈。世界石油资源分布极不均匀,中东 北非、中亚 俄罗斯两大板块合计储量占世界储量的73.4%,而亚太及北美地区最缺石油,分别只占3.5%和5.1%。中东是全球石油最富集的地区,历史上围绕该地区石油资源的战略竞争从未停止,可以说,历次中东战争都有能源争夺的背景。“9?1”事件及伊拉克战争后,中东成为国际恐怖活动的中心区域,石油生产和供应不断受到威胁。因石油储量丰富被誉为“第二个中东”的里海地区不稳定因素有所增多,围绕该地区石油管道走向的竞争已经浮上水面。其他主要能源产地也出现动荡迹象。近年来,国际能源通道安全问题常与能源产地安全问题相提并论,共同引起国际社会关注。世界三分之二的石油运输要经过六条重要的海峡或运河,这些运输通道被称为“世界石油运输的咽喉”。1956年爆发的第二次中东战争,起因便是英法欲夺回被埃及收为国有的苏伊士运河这一重要的石油战略通道。马六甲海峡每年通过船只约5万多艘,全球近一半的油轮要经过此处。近年来该海域安全问题日益突出。随着“高油价时代”的到来,能源主产地和能源通道安全问题再度凸显。
第四,能源使用带来的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严重。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和大气环境质量的急剧下降,人们逐渐意识到能源的使用安全,并开始注意全球性的环境保护。据统计,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的75%是由于燃烧石油、煤炭等矿物燃料而产生的。近二十年来,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不断上升。虽然1997年国际社会制定了旨在限制温室气体排放的《京都议定书》,然而,截止至2005年底,向空气中排放的二氧化碳数量反而比8年前高出了16%,而且这一趋势仍未得到遏止。当前,以石油、煤炭为代表的化石能源消费占世界一次性能源消费总量的90%,若因能源消耗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继续无节制地增加,将给全球环境及气候带来灾难性影响。
以日趋紧张的供需形势、不断攀升的国际油价、对能源产地和通道的战略竞争和能源使用带来的环境污染为代表的能源安全问题已经给世界政治和经济的稳定发展构成严重挑战。以史为鉴,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曾触发了二战后最严重的全球经济危机,在这场危机中,美国的工业生产下降了14%,日本的工业生产下降了20%以上。1978年第二次石油危机也成为上世纪70年代末西方经济全面衰退的一个主要诱因。当前的国际能源形势也不容乐观,高油价对世界经济的负面效应已经初步显现,各类能源、原材料价格全面上涨,各国经济运行成本明显增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出警告称,国际油价若在一年内上涨10美元,世界经济增长率将因此降低1个百分点。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能源问题将进一步成为制约世界经济发展的瓶颈。从长远来看,围绕着世界能源主产地和通道的战略竞争有可能进一步趋强,国际关系将更加复杂化,并有可能导致地区局势紧张甚至引发军事冲突。能源安全已成为世界稳定和发展面临的重大挑战。
中国是维护和加强世界能源安全的重要力量
中国是世界第二大能源生产国和第二大能源消费国,世界能源安全问题与中国息息相关。过去20年里,中国的能源发展取得了不小成就,我们以能源消费翻一番实现了GDP翻两番的成绩。中国政府计划到2020年实现GDP比2000年再翻两番。经济发展需要以能源发展作为保障。我国能源总量不小,但人均拥有量较低,还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增长,中国的能源需求不断增加,特别是自1993年成为石油净进口国以来,石油进口量持续增长。2005年石油净进口量达到1.19亿吨,石油对外依存度已经超过40%。我国正处于工业化、城镇化进程加快的时期,能源消费强度较高。随着经济规模进一步扩大,能源需求还会持续较快地增加,对能源供给形成很大压力,供求矛盾将长期存在。而且,中国能源消费结构中煤炭的使用比例过高。煤炭燃烧产生的污染多,生态环境面临很大压力。
为解决能源安全这一影响国家安全的重大战略问题,中国政府正在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将节约能源、降低能耗提升到基本国策的高度。中国将节约能源和降低能耗放在能源战略的首要地位。“十一五”规划提出了建立“资源节约型社会”、在“十一五”期间将单位GDP能耗降低20%的目标。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更是明确规定,我们在GDP增长8%左右同时,单位GDP能耗要降低4%左右。实施能源供应多元化战略,加大对替代性能源的开发力度。2004年制定的《中国能源中长期发展规划》明确指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中国将把优化能源结构作为保障能源供应的中心任务,大力开发水电、积极推进核电建设、鼓励发展风电和生物质能等可再生能源,到2020年,使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结构中的比重从目前的7%提高到15%左右。实现石油进口多元化,除继续从中东进口石油外,提高从俄罗斯、中亚、非洲、拉美等地区进口石油的份额。建设石油战略储备基地。2004年,中国已对第一期4个战略石油储备基地建设作出规划。在浙江镇海的石油储备基地目前已基本建成,今年底可投入使用。其余3个将于明后两年建成。
在努力解决自身能源问题的基础上,中国还致力于推动世界能源安全问题的解决。2004年10月,在北京举行的第29次APEC能源工作组会议上,中国联合日本和泰国,以能源工作组的名义共同发起以能源安全、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为主题的《凯恩斯倡议》,对本地区的能源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2005年,我们成功举办了国际可再生能源大会,这对于加强可再生能源的国际合作、推进全球可持续发展的事业,具有重要的意义。我们还积极与欧佩克、国际能源署等国际能源机构合作,促进国际领域的能源合作与对话。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中国是维护和加强世界能源安全的重要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能源消费的增长,以及为实现石油来源多元化在亚太、非洲、拉美等地区进行的一些正常经济活动,引起了外界的高度关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利用能源问题鼓吹“中国能源威胁论”。事实表明,对中国能源发展的怀疑与指责是站不住脚的。中国既是能源消费大国,更是能源生产大国。据中国官方统计,2005年,中国一次性能源消费总量为22.2亿吨标准煤,一次性能源生产总量为20.6亿吨标准煤,能源自给率为93%,高于西方国家平均70%的水平;从人均消费水平来看,目前中国人均一次能源消费量约0.9吨油当量,为世界平均水平的56%,是美国人均的11.5%;从石油消费量来看,即使在中国石油消费量大增的2004年,中国石油消费量为3.1亿吨,占世界消费总量的8%左右。而美国石油消费量为9.38亿吨,占世界消费总量25%,是中国的三倍。当年,中国石油净进口量不到1.49亿吨,占世界石油贸易量的6%左右。而美国石油净进口量为5.9亿吨,是中国的四倍。无论是从能源自给率、人均能源消费量还是从石油消费量来看,中国对世界能源安全都不构成威胁。
能源安全问题的解决有赖于世界各国的共同努力
应对新的挑战,共建能源安全是21世纪世界发展的共同议题。当前,世界能源安全形势日趋紧迫。加强能源合作,解决能源安全问题,有赖于世界各国的共同努力。借此机会,我愿提出以下四点建议:
第一,鼓励能源产业投资,扩大世界能源供应。在本世纪上半叶,化石燃料仍将是能源消费的主流,石油需求量将持续增加。然而,受一些政治及经济原因的影响,世界能源生产及供应已经出现油气行业勘探和开采投资不足、海运及管道运输能力遭遇瓶颈、炼油能力迟滞不前等问题。各国能源专家普遍认为,导致当前世界石油剩余产能不足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近年来各国对石油产业的投资不足。伊拉克战争后,其石油产量并没有猛增,据美国剑桥能源研究所预计,要使伊石油产量恢复到1978年日产350万桶的高峰,还需要数百亿美元的投资。伊朗石油部副部长侯塞尼安在去年11月中国举行的“首届欧亚经济论坛”上表示,到2010年伊朗的石油工业需要增加投资1500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