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襄阳:中国为何不能冒昧推广美国式民主政治

作者:司马襄阳发布日期:2012-03-23

「司马襄阳:中国为何不能冒昧推广美国式民主政治」正文

一、开头的话

朋友向我提过数次,希望我能根据在美国多年生活的经历,谈谈美国的民主以及相关的热点问题。壬辰年春节,我们俩又谈及近来多见诸于报章的有关民主问题的言论,尤其是现在还有些颇有名气的人物,也把在中国实现民主,尤其是美国式的民主政治,看成是解决当前中国诸多危机的唯一方法。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在做著美国民主梦。

尽管我承认当前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中,均存在不少问题,但是对於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上,我不敢认同非得走美国式的民主政治这条路。

关於民主的议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纷纷扬扬也谈了一百多年,对此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看法。不过谈起民主或者说民主政治,毕竟是一个很大的题目。说得不好,也许我的意见也会遭骂。我发表我的看法的意图是,国人若真的不了解民主究竟为何物的话,懵懵懂跟著那些不知甚解的人跑,也许真的会闹出一点事来,於国家,於民族,於子孙,均没有好处。我观中国今天的知识界,对於当代西方民主大发赞词的,多半没有在西方那个社会中,长期体验过那里的生活,潜心研究过民主到底是怎回事。有过那么一段短短时间作为访问学者或留学生,或者作为一般游客走马观花经历的,大都因为一时一事大发议论,完全没有办法进入美国人的决策核心和主流社会中,理解那些人物的“民主思想”。国内的舆论界和媒体人物,因为同样缺乏深入的体验,人云亦云,听风便是雨,闹得年轻人也来大喊中国若不引进美国的民主制度,便没有出路之类的幼稚言论。近代中国的多次政治风波,其起因和结果均为对民主了解泛泛而导致的悲剧。民主不是一篇学术文章,也不是有闲阶级饭余茶后聊天的话题。民主政治是一个活生生的社会制度,同我们的一日三餐饭一样,非常实际同时又需要正确理解的东西。民主制度对於我们这样一个千年文明古国,到底能不能适用,还远远没有定论。而今西风渐盛,现在似乎不说民主一词便不可得民心,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令人哭笑不得。这也难怪,在今天一切向西方,尤其是向美国看齐的日子里,万般皆下品,唯有“美人”高的风气是很不好对付的。

唐末诗人司空图,面对三百年大唐盛世的衰败和五代乱象的肆虐,写过一首诗《河湟有感》,诗中说:“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说胡人语,却向城头骂汉人。”几十年来,中华民族也有一帮学得西方名词和言语的时代宠儿,没了解太多西方政权和体系运作的真正道理,在中国的土地上胡言乱语自毁长城。

据此,我也斗胆发一些议论,希望能够用我自己亲身的经历,告诉我的同胞们,美国的民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在我们自家的国土上,有个实践运用中的借鉴作用。我声明在先,我觉得搞点民主的过程,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地域复杂,文化多元的国家,可以让百姓多一点参与决定自己命运的过程,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要把美国式的民主政治照搬到中国这片土地上来,那么我们的国家就要动乱,我们的民族矛盾就会急剧上升,我们的生产就会停顿,我们的民族传统文化就要灭绝,这个国家就要灭亡。

二、先谈点哲学

民主是一个政治学的概念。而政治学却是一门非常古老的来自西方的学问。既然民主这两个字是从西方引进的,其本源和内容应该是带有西方文化和哲学思想的根本色彩。不过,在当今的中国,平民老百姓统统都望文生义,按照“人民当家作主”这个概念去理解民主,因此会对政府的政策,对决策者的方针提出种种意见,发出各种牢骚,甚至于闹出一些过激的行为,而且又统统放在实行民主的旗号下,自己觉得义正词严。不过,以“人民当家作主”来理解则完全不是民主的本义。以今天的概念来说人民当家作主,从普及民主政治,要求政治透明的意义上讲,也不算错。只不过这个问题要在政治治理的角度去谈,不能挂在民主这个政治制度特定意义上来讲。

人类社会,单单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已经演绎了几千年。包括在有文字记载之前,以及在有文字记录之后,人类的一切活动,总是在试图了解宇宙的奥秘(对外的物质的世界和生命的来源)和生命的玄妙(对内的物质和心灵的探索)。一切的探索和争论,都是为了寻求身外世界与自身相互关系的真理。一切政治哲学,都是为了了解生命的玄妙和宇宙奥秘而做出的探索与解释之一。或全,或偏,万变不离其宗,都逃脱不了人类渴求了解生存环境,以及人与环境关系这个深刻目标。为了更好的生存,人类有必要规范互相之间的交往。这个规则,虽然也是从自然界弱肉强食的法则中提炼出来的。但是人类与动物的主要区别在於,弱肉强食的法则不是简单适用于人类的生存法则。人类有思想,便有各自对於这个所生存空间的解释。有一个个体的观察和解释,便有了多个个体观察的异同,於是便有了群体的辩论和共识。有了群体的辩论和共识,便又有了群体内行事的准则。推而广之,群体之间对於共同生存的空间,又有了共识与分歧。尤其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应当按照什么规则生活,应当按照什么规则与人交往,应当如何看待一个个体的生存与生死的问题,人们对这些问题探索了几千年,而至今还在希求能有一个更好的制度,更好的生活方法,来保证人民的安居乐业。出於对於一个理想世界和理想人生的追求和交流的需要,所以会有宗教,有文化,有语言,有文字。而宗教、文化、语言、文字、乃至於音乐歌唱,统统有基於不同地理空间,生存环境,不同历史基础,而演变来的特有生存规则和方法。人们为了认识这个外部的物质世界和理解人类本身的存在意义,经过了几千年的牺牲和奉献。但是如果不是从本源上去思索,往往受到地域和宗教、文化传承的限制。也许惟有人类这种有思想的动物(唯物的),对人类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以及为什么会生存于这个世界,而后最终离开这个世界,进行深刻地反思(唯心的),才能理解今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诸多赞誉,诸多批评,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如果跳开了对於这种反思的重要性,任何对现今制度和社会现象的批评,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无病呻吟而已。任何制度,都是基於一个有形的社会的影响和需要,而衍生发展设计出来的。一切有形的社会制度,都会生成与之相匹配的物质文明和物质文化,反之亦然。而当这种物质的生活基础发生了变化,这种社会的制度也就相应地发生了变化。这是辩证的逻辑。但是,辩证逻辑解决不了人类生存的根本问题。即使有了物质生活的保障,人照样有烦恼,有痛苦,有不知所措的迷茫。这就是任何所谓设计的制度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因为,人们常常忘记一个更加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凡是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会改变,会在某一时刻,某一阶段消失毁灭殆尽。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动。这个社会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即使是作为这个社会中的主角的人类,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生、老、病、死。当一个社会发生变化的时候,与这个社会相匹配的社会制度,也就同时发生变化。一切来自于虚空,一切也消失于虚空。

同时,人类对自己的了解同对世界的了解一样,都还很少。每个人对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多少认知,又有多少把握?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管得了自己的思想情绪欲望?又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影响得了别人?人们对一件事物的认知,又有多少准确度?其实,量子物理学的测不准原理,同样适用於人文科学,适用於认知科学。人类认知事物的水平,充其量不超过《易经・系辞》所讲“象其物宜”的范围,也就是似乎、大概、好像是那个现象、事物,也可以说是刻舟求剑、盲人摸象。总之,不管什么制度,在人性根深蒂固的弱点面前,都会捉襟见肘,困惑而无奈。

懂得了这个道理,我以为今日的对於民主、自由、人权等等现代时髦概念的议论,只不过是人类历史演变千万年长河之中,短暂的浪花而已。近现代所谓意义上的“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概念,充其量在我们所知道的社会发展过程中,不过存在了数百年。而今日社会中“民主”“人权”的喊声喧嚣尘上,扳扳手指,还没有超过一个甲子的六十年。与人类生存的真正目标和宇宙变易的宏观真理相比,实在是称不上什么普世价值观。从历史的长河来看这个问题,我们还远远没有到达可以下一点点结论的阶段。

三、在中国,德谟克拉西怎么就变成了民主

中国在刚刚开始引进西方的民主制度和民主概念的时候,因为中文里面的词不达意,最初仅仅把这种制度称之为“德谟克拉西”。西方政治制度中的民主概念,是严格地限定在某一种特定制度的形式上的。西方社会制度中的民主从严格意义上讲,是来源於宗教体系中的平等相处,匿名投票选举神职人员的过程。修道院中的修士们早就在执行这样一种“民主”制度了。而且“人人平等”、“秘密投票”(所谓的无记名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等等形式,至今保留在罗马教廷选举教皇的制度里。民主的最早形式,根据学者们公认的考察,起源于雅典这样的城邦国家。古希腊城邦在当初被称之为国家,其实与我们今天国家的概念相比小了很多。雅典公民都可以参与的这种民主政治制度,同我们今天所谈的民主政治有着巨大的不同。当时的雅典公民,只包含出生于雅典的居民。妇女、奴隶、外国人,都不包含在可以参与政治的群体之内。当时的雅典,是一个只有二十万人口的国家,其中不到六万人是出生于雅典的居民。自由公民的人数远远少於城邦内的居民,所有的自由公民(其实都是有产阶级)可以参与直接议政,并且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进行表决,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而且,在古希腊的城邦国家中,除了选举这样的民主制度外,许多重要的行政职务,通常是以抽签和轮流的方式选出的。因此,作为雅典的居民,除了可以通过选举担任军事领袖等贵族职务之外,还可以通过轮流抽签等方法,担任城邦中的重要职务,甚至担任城邦的最高领袖。这个是当代人们完全无法想象的。由此得出的推论,也就是说古希腊的民主制度的尝试,是有着相当大的局限性的。

这也难怪,当时的柏拉图和亚斯多德这样的伟大哲人,也对民主制度有过相当严格的批判。他们并不认为民主政治的制度就是一个完美的制度。只是比较独裁政治或寡头政治而言,相对要好一点。更重要的是,民主制度中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在很多情况下,并不能产生对社会,对国家有益的决策。柏拉图认为,真理可能在少数人一边。亚里斯多德则认为,以简单的多数和少数对比来决定真理,并不完全鼓励人们对“德”的培养和追求,充其量不过比独裁政治和寡头政治稍微好一点。

雅典城邦制灭亡后两千多年,这种民主政治制度从来就没有被重新使用过。中间有过短暂的罗马共和时期(公元前一、二世纪),以及意大利北部自治邦(佛罗伦萨、威尼斯),但是以共和制为代表的民主共和体系,也就是以代议制为代表的民主政治体系,一直到英国的光荣革命、法国的大革命和美国的立国之后,所谓的现代民主政治,才逐渐显示出一些特色来,而至今也不过近三百年的时间。现在为人们津津乐道挂在嘴上的美国民主制度,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民主作为主要特色提出来的,而是以共和――即以选举出来的参政代表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至於所谓的选举权平等问题,美国人到二十世纪,才刚刚着手解决妇女和有色人种的选举权问题。

中国的现代民主翻译,是直接从日本语的翻译中借过来的。最早用民主这个词的人,或许是严复(几道)做的尝试。严复在翻译法国人孟德斯鸠《法意》(现名《论法的精神》)中提到“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就是借用了日本人的翻译方法。不过由於日语和汉语之间,有著动宾倒置的语法区别,李大钊就曾经评论说“把德谟克拉西翻译成民主主义,则嫌他治意味过重,所能表达的范围,倒把本来的内容弄窄了。”因为日本在选择民主主义的概念的时候,主要是针对“主权在君主”的概念,引进西方的民主概念突出“主权在民”的意思。正因为如此,中国早期的革命者,多半使用德谟克拉西全名,而不喜欢使用民主这样一个简单词语。因为德谟克拉西一词,比较全面的反映了从西方引入的一种政治制度的意思,而民主一词的简单使用,则更有可能引起诸多歧义,可能走入无政府主义,或民粹主义的混乱之中。不过,百年来中国的历史,一直是处於动荡和战乱之中,出於普及革命的需要,把民主政治制度当成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概念来宣传,实在是动员民众的一种方法。将错就错,我们今天也只好以简单的民主二字,来替代很多严谨的复杂的政治内容了。也正因如此,社会上才出现如此众多的对於民主理解的歧义,也影响了今天的政治生活。

这种基於平等人权概念上的选举平等的民主思想与制度,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从尧舜禹三代推选贤者为天子的禅让,到《礼记》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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